革非:我是小说家出身来做编剧的。在我看来,小说家转型做编剧,跟单纯只写影视剧的编剧,在写作方式上,有一个很大的不同:小说家会先把人物写活。然后,根据人的性格发展,到了哪儿会发生什么事儿,说什么话,台词和故事情节自然而然就出来了。但是单纯只写影视剧的编剧,往往上来就是先要努力编故事,情节,然后在故事情节中把一个个人物“填”进去。我很喜欢跟当下的年轻人交心。不能因为年纪大了,对年轻人就只说高大上,只说宏大叙事的事情。其实,任何一个时代,人性、日常生活的情感模式,都有很多相通之处。凸显宏大背景下的平凡人物的喜怒哀乐,人生轨迹,这就是我写这部剧想要做的。
记者:对一部作品的评价,很多来自读者和观众。从你本人来说,写这个剧,最想要表达出去的东西是什么?
革非:任何艺术作品都是作者和读者、创作者和观众共同完成的。我确实不好说,我希望能从观众那里得到什么反馈。我只能说,我经过深度了解,我看到了一群人的存在,以及他们在特殊的年代有过怎样的故事、经历。至于观众从中得到了什么,那是他们的事情了。如果让我跟观众说一句话,我会说:你们看到的,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,这个剧只是用影像艺术进行“再现”了一番。
记者:写攀枝花三线建设这样的重大历史,你是如何处理艺术虚构与真实原型之间的关系?
革非:这里面的所有的事件都真实发生过的。人物都有真实原型。剧中的四位顶级工匠,被称为“四大金刚”,这些也是有真实的原型。我在2011年采访他们的时候,还健在的有3位。他们给我讲述了很多真实的故事细节。比如那些高级工匠和工程师,原本有着安稳优裕的生活条件。参加了三线建设,就算工资很高,也没有地方花钱,没有东西可买。没有新鲜水果、青菜。剧中角色季成钢显得较为令人讨厌,但其实这个人物的原型,并不是坏,而是在人生某个阶段,想走人生的捷径。我在采访这位原型人物的时候,他给我讲了心里话。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季成钢那个性格的一面。男主角夏方舟的原型,是我多个真实的原型人物身上综合在一起形成的。比如他有看图纸的超强能力,看图纸的记忆像拍照似的,我真的见过这样的工程师。
我还想透露一下,剧中主角们的名字,也饱含着寓意,在人名里埋伏着一些线索。比如男主角叫夏方舟。“夏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朝代,指代中国。“方舟”取“诺亚方舟”之意。三线建设对于中国的意义,就像特殊时期的诺亚方舟那样发挥重要作用。另外一位形象较为反派的人物叫季成钢。“季军,第三名。意思是,虽然他一开始在人格上表现较差,但最后他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终究会成钢。”
记者:这个剧中的金江市109冶金建设公司指代的就是建设攀钢的中国十九冶。成立于1966年的中国十九冶,正是为“三线建设”而诞生,是攀枝花钢铁基地建设的核心力量。现在电视剧播出后,反响非常好。口碑和收视率持续走高。十九冶的人给你观看这个剧的反馈了吗?
革非:十九冶的前董事长田野,4岁就随父母到了攀枝花,是“攀一代”。他对攀枝花三线建设有深厚的情感。田野跟我说,当时播了第一集后,很多有攀枝花三线建设经历的人都纷纷给他打电话,很激动,他的电话一直响到夜里三点,电话打爆了。
记者:你是什么时候写完这部剧本的?你都做了哪些采访和资料准备?
革非:从2011年开始动笔到2014年完成第五稿。在这期间,我阅读了差不多有2000万字的相关资料,差不多面对面采访了600多人,采访笔记累计120万字。当时名字叫《大三线》。十九冶对我的采访给予极大的支持和配合。十九冶当时的董事长田野,非常懂艺术创作规律,完全不干涉我的创作,他说,革非老师你采写上需要什么,我们就尽量给你提供,艺术创作完全由你做主。
记者:你对攀枝花有怎样的印象?
革非:1970年7月,成昆线通车后,在攀枝花举行庆典活动,我和战友一起去参加。这是我第一次到攀枝花。当时是7月份,攀枝花的水当时特别凉,后来二滩建成后,水就没那么凉了。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,满山的火箭草是枯黄的。地上的浮尘漫到脚面,有五公分那么厚。当时的攀枝花气候非常干燥,而且大量的工业项目在建设。当时,攀钢还在建设中,我们都很期待。当时攀枝花的三线建设很火热。有一个商业街。不到100米。其实就只有一个百货商店、一个剧场。2011年,继上一次1970年去攀枝花之后我再次来到攀枝花。到了地方我发现攀枝花变化太大了,是一个漂亮的大城市了。
记者:剧中角色之间的爱情故事也很吸引人。这些爱情故事也是有原型的吗?
革非:我采访那些当年参加三线建设这些大学生、青年工人,他们给我讲了很多,他们有着极其丰富多彩的爱情生活。当时去攀枝花参加三线建设的大学生、青年工人当中,男男女女,青春年华,在一起奋斗,发生爱情是非常自然的事情。尤其是当时艰苦的环境,年轻的心灵特别需要爱情的精神滋润,所以也特别容易发生爱情。
记者:您是怎么想到要写一部关于攀枝花三线建设的作品?当时的缘起是怎样的?
革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