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四家和村里所有家庭一样,日子过得都很紧。一家六口挤在四间老式农舍里,家里收入就是几亩责任田之所出。程智在城里上学的费用都是紧紧巴巴七拼八凑的。
程智知道,泗洪是省扶贫开发重点县,省里已经派出帮扶工作队,进驻泗洪开展扶贫工作。程智想,就凭几亩薄田,能够摆脱贫困吗?
程智不想回家种田,他想外去闯闯。
父母不同意,认为,你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,外面没有熟人,又没有本事,能闯出什么名堂?
程智不服气,到外面随便做什么,也比在家里种几亩田好。我们上届几位师姐师兄到上海北京打工,一个月能挣大几百元。他们能外去,我为什么不能,我缺胳膊少腿吗?
其实根本就没有那么几位师姐师兄,程智以此说服父母,也表明自己外出闯荡的决心。
父母虽然不舍,但拗不过老小的倔强。凑了几百元,放程智远行了。
程智第一站选择上海。经过几天的敲门应聘,终于被位于虹口区的一家农产品批发市场接纳。具体工作内容是打杂,上货卸货打扫维持秩序,无所不做。但待遇不错,管吃管住,月薪达千元。
农产品批发市场打杂的工作很辛苦,夜间十一点开始工作,直干到次日上午十点,接近十二小时,手不停脚不停,一身腥臊一身水。程智凭借着年轻力壮,老板让干的,干得漂漂亮亮的,老板不让干的,只要看到,也主动去干。一两个月下来,市场里老老少少也开始叫老四了。程智越干越顺手,越干越觉得有意思。半年下来,老板主动为他加薪,还常带他到产品生产地考察,到江苏看大闸蟹,到山东看大蒜,到东北看大米。
程智有时想,我的家乡有螃蟹有大米有很多很多农产品,为什么不能运到上海卖呢?甚至想建议老板到家乡看看,但是那时到泗洪的路太难走了,进出泗洪只有一条石子路。
程智常常在午后或者晚上到市场周边走走,宽阔的马路,闪烁的灯光,熙熙攘攘的行人,引发程智无边的遐想。哪一天家乡那些晴天满天灰、雨天泥浆飞的道路,变成这样就好了。
理想很丰满,现实很骨感。理想与现实之间隔着遥远的距离。到了夜间十一点,必须准时到市场上班,与鱼虾作伴,与商人共舞。
在市场上班累、脏,身上总有洗不尽的怪味。但程智却喜欢上了这项在别人看来的低档工作。一年不到,他由打杂上升为市场管理者,薪资提高是必然的,一个月的收入几乎是家乡一个家庭的全年收入。程智看重的不是这个,而是有机会参与谈判,有机会与大的供货商交流。一年时间内,程智学会了谈判,学会了看货。一只螃蟹拿到手,就知道质量优劣,斤重多少。
二十多年后的今天,程智还感叹:上海的那个农产品批发市场不仅给了我饭碗,还给了我智慧,是我起跑的跳板。老板和那些商贩是我的良师益友。
为了多增长见识、开阔视野,一年半后,程智离开上海,到了北京某农产品批发市场。真是无巧不成书。偏偏北京市场的老板与上海那家市场的老板是朋友,凭借在上海市场的出色表现,一进北京市场就得到重用。
农产品批发市场所做的工作都是大同小异。只不过,北京市场规模更大,品种更多,看到的听到的大异于上海。北京市场真的是聚全国卖全国,凡全国有名的农产品,在这里都可买到,大大丰富了程智对农产品的认知。
此后,程智又去过杭州、温州、厦门、南京等大中城市,都是在农产品批发市场里干活。
不要想多了,有人或许以为程智一定是得罪了人,或者是工作不出彩,而被老板炒鱿鱼,所以不得不频频换地方。
程智每走一地,都结交了一批朋友,织成了一张关系网。到现在还在享受着人脉的红利。
那他为什么要"朝秦暮楚"呢?程智的一位朋友曾说:程智这家伙鬼着呢,他不是去打工的,是去交友的,不是去赚钱的,是去游学的。程智只是笑笑,不置可否。
程智在外面转悠五年之久,期间很少回家。但他一直想着家乡,想着在地里干活的父母,想着辛辛苦苦过日子的乡里乡亲,想着哪一天能回家乡做点什么。在外面干得再好,也只是打工的,也仅仅是赚点钱,回到家乡就如同叶子回归树干,至少为大树增点绿色。
机会从来垂青有准备的人们。1999年8月,家人传来消息,县委县政府出台了"走水路、奔小康"的特色富民政策,鼓励在外务工人员返乡创业,大力发展水产业。
程智感到机会来了,这些年,自己从事的不都是水产品吗?有这么多市场资源,能产出来还愁卖不掉?程智决定回家乡干一场。
程智把自己准备回乡养殖水产的想法,告诉一路走过的市场老板以及大大小小的商贩们。他们都表示支持,而且承诺,只要货色好,一定给个好价钱。
程智经过综合考虑,选定养殖螃蟹。螃蟹养殖在泗洪是传统产业,蟹农们积累了丰富的养殖经验和技术。
程智筹措了280万元,流转了800亩土地,加入了蟹农的行列。
养鱼养蟹,看上去是粗活,其实技术含量挺高,决不亚于鱼缸里养鱼。
就养蟹来说,程序很复杂。蟹塘消毒、防杂(防黑鱼等杂鱼进入,吞食蟹苗)、选苗、选饲料、增氧、防病、水温水色水位,一个环节大意,就可能满盘皆输。
程智走出校门,从事的是水产交易,属第三产业,而养殖是一产。隔行如隔山。
如何养蟹,如何养好螃蟹,成了横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