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灵谿词说正续编》,缪钺、叶嘉莹著,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1月第一版,148.00元
叶嘉莹(左)与缪钺(右),摄于1983年(资料图片)
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缪钺与叶嘉莹两位学者合作撰写的《灵谿词说》及其续编《词学古今谈》先后出版,风靡一时。 《灵谿词说》问世的三十年后,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了《灵谿词说正续编》。至此,缪钺与叶嘉莹两位学者合作的论词著作终成完璧,故而叶嘉莹先生说《灵谿词说 正续编》的出版“完成了先生与我合撰词说时最初的理想和愿望”。日前,记者专访了叶嘉莹先生,忆及当年她与缪钺先生相识、相知及共同合作的珍贵往事。
“作别天涯花万树,归来为看草堂春”
读书报:您与缪先生是如何相识进而合作的?
叶嘉莹:这要追溯到1981年季春时节的一次会议。这年四月,杜甫学会第一届年会在成都杜甫草堂举行。我之前曾写过一本《杜甫秋兴八首集 说》,出外讲学时常常随手送给朋友,他们知道我对杜甫有研究,所以这次会议也邀请了我。我当时在加拿大UBC大学任教,不是假期期间,但我很钦仰杜甫,又 想草堂的春天定比温哥华的繁花似锦更美,于是就匆匆请假飞到成都。我在飞机上还口占一首绝句,其中两句是“作别天涯花万树,归来为看草堂春”,我当时是很 兴奋、也很期待的。
到达之后我在会议议程上看到缪先生是大会主席。上世纪40年代我就读过缪先生的《诗词散论》,那本书对我启发很大。知道在会上能够见到他我感到很高兴。
会间我见到了缪先生。那时候缪先生视力不大好,拄着拐杖并由他的孙子缪元朗搀扶着。缪先生对我说:“我最近读了你的《论词丛稿》,你的很多 意见都与我相合。”原来,缪钺的孙子缪元朗常帮他的祖父购买新书,有一回他买了我写的《迦陵论词丛稿》,所以缪先生就这样读到了我的书。缪先生还说他最初 看这本书,以为是男生写的。后来看到我说温庭筠的词“照花前后镜”,说自己小时候也是“照花前后镜”,他这才知道原来作者是女的。我也对缪先生说:“我早 年读过您写的《诗词散论》,这本书给我很多启发。”这就是我和缪先生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。
开会的时候我被请到台上讲话。我这个人喜欢说真话,不是那种很死板、很规矩地讲。我就在会上发言说,杜甫之所以了不起,是因为他同时具备了 集大成的容量、才华和生于一个可以集大成的时代这两个条件。这两个条件能兼得是很难的。比如中国历史上的晋朝太康时代,是从比较朴质的古诗转向华丽的阶 段,太康的诗人有“三张二陆两潘一左”(“三张”指诗人张载与其弟张协、张亢;“二陆”指文学家陆机与其弟陆云;“两潘”指文学家潘岳与其侄潘尼;“一 左”指诗人左思。笔者注),我说他们生在一个可以集大成的时代,可惜都没有集大成的容量。历来没有人像我这样批评“三张二陆两潘一左”。从台上下来以后, 缪先生走到我身边,背起了龚定庵《己亥杂诗》中的一首:“不是逢人苦誉君,亦狂亦侠亦温文。照人胆似秦时月,送我情如岭上云。”缪先生说我是“亦狂亦 侠”,说我很狂,呵呵。我平常的态度,其实是很儒雅的,一旦讲起课来就如“跑野马”,什么都说。
那天午饭以后我们都回房间休息,缪元朗跑来找我,说:“我爷爷说,你们在外国中午是不睡午觉的,他想请你过去谈话。”——其实我是睡午觉 的,呵呵。我就去缪先生的房间跟他谈话。之后的几天,每天吃完午饭,缪先生就约我谈话。缪先生当时七十多岁,那么大的年纪了,白天都在杜甫草堂开会,中午 找我谈话也不休息,晚上回家还用毛笔写他的诗,第二天送
给我。缪先生的书法很好,《灵谿词说》和《词学古今谈》的题签都是他写的。与缪先生初识的过程,我每每想起都觉得很感动。
读书报:您与缪先生的交往中,有哪些事让您特别难忘?
叶嘉莹:会议结束,我特意去缪先生家道别。见到他的时候,他正在桌上写字,一抬头看见我就说:“我正在给你写信。”我还没走,缪先生已经在给我写信了。
后来我们一直保持联系,这是我们通信的开始。在最初的几封信中,缪先生还非常客气,抬头写的是“嘉莹先生史席”。我觉得很不安,复信说,不 管是年龄、学问,我都是您学生一辈的,我便称您老师,作为您的学生吧。于是下一通书信里,缪先生就改了称呼,抬头称“嘉莹吾弟”,以后又写作“嘉莹弟”。
在缪先生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中,就提出要与我合作。缪先生引汪容甫与刘端临相知订交之事作比,说希望能共同留下著作。我们就订下了合作论词的 研究计划。对此缪先生有比较传统的观点,要写“论词绝句”。我说古人常作“论词绝句”却论得不仔细,后人读起来往往不知道作者要说什么。不过缪先生说,绝 句胜在好背好记,写那么大段论文,很难记得住。最后的结果是我们结合了古今论词“绝句”与“论文”的两种写法,形成了《灵谿词说》现在这种体例,前面写论 词绝句,后面写论文,把中国传统的诗话、词话和中国近现代的词学论说结合在一起。
“我是穿裙子的士”
读书报:在《迦陵论诗丛稿》中,您曾推举陶渊明、杜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