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卢作孚这个人,建国初年毛泽东曾对黄炎培说:“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有四个人是我们万万不可忘记的,他们是搞重工业的张之洞、搞纺织工业的张謇、搞交通运输业的卢作孚、搞化学工业的范旭东。”令人唏嘘的是,卢作孚最后倒在了1951年的“五反”运动中。
卢作孚在当时的环境下搞交通运输实属不易。民生公司的运输以川江航线为主,川江航线向来以险著称,航道窄、落差大、激流险滩。高风险下有高收益,盯着这块肥肉的人自然就多。更重要的是,这条航线一直被外国船只霸占,依靠个人力量极难在中间求生存,更别说做大产业。
虎狼环伺下,卢作孚巧妙地以“化零为整”的方法集结川江上下的小船主,集合力量对抗国外势力。同时依靠自己川江航务管理处处长的职位,争取中外船只平权。最终,民生公司收购的船只数量越来越多,到1935年已拥有轮船42只,吨位达1.69万吨,经营川江61%的航运业务。
航运的天平终于开始偏向民族资本了,但这个与时局有着天然联系的行业,如同政治的附属,政局变动,第一个冲击的就是做航运的这帮人。抗日战争爆发后,一条长江线把陈顺通和卢作孚一东一西串成一体,在国家危亡之际,两大船王毫不犹豫地投入到救亡运动中去。
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,战况紧迫,北面一路电报:“平津告急!华北告急!中华民族告急!”。日军攻势迅猛,国民政府宣布紧急封锁全国重要江海口。当时,在实际仅掌控“太平”和“源长”两只轮船的情况下,陈顺通毅然把它们交由国民政府,这是他毕生的心血。
当时国内海军之孱弱,已到无力回天的地步。1937年民国海军的吨位仅6万吨,其中吨位最大的海圻号还是清朝留下的老古董。反观日本海军,1938年各型舰艇的吨位达120万吨[3]。二十倍的差距让所有的对抗都看起来像以卵击石,面对悬殊的差距,国民政府决定自沉封江。
1937年8月12日,“源长”号同其它22艘商船、12艘舰艇、8艘泵船、185艘民用船只,一起作为军事防御工事自沉于江阴口,这里面还包括虞洽卿三北公司旗下的船只。一时间,沉闷的爆破声在江阴口此起彼伏,一艘又一艘的船沉入江底,悲壮的声音在江面回荡。次日,淞沪战争爆发。
上海沦陷后,国民政府放弃南京向西转移,1938年10月又宣布放弃武汉,导致大量难民拥往宜昌,此外还有十三万吨战略物资需要转移,这是中国工业的命脉。战事紧、任务重,空运被日军炮火封锁,公路运输艰难,水路成了唯一可行的出口,卢作孚和他的民生公司担起了这一重任。
卢作孚临危受命,亲临一线指挥撤退,宜昌码头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工作。白日里加紧作业,夜间看到日军轰炸机便关灯熄火,飞机离去后便马上复工。短短四个月的时间,卢作孚用损失三分之一船只的代价,成功实现140万人和超过10万吨战略物资的大转移,保障了重庆的后方建设。
国乱之下,局势动荡,运费激增,行业的风险被无限放大。对于习惯在高负债率下运营的航运业,战争的打击可以让全行业半数企业一夜破产。抗战胜利前后,老一代船王陆续离开历史舞台:虞洽卿于1945年病逝重庆,陈顺通于1949年抱憾而终,卢作孚于1951年服安眠药逝去。
建国之后,作为跟政治和资本紧密相关的航运业,已经不可能在大陆培养出新一代的船王。这个行业的年轻新贵们,需要在另一个城市开创属于他们的时代。
3. 辉煌
1949年的香港,维港的码头上人头攒动,拎着偌大藤式行李箱的,十之八九是南下香港避难的大陆人。面对这片陌生的环境,南下的年轻人想要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,无非就是三种手段:靠关系、靠头脑、靠胆量。除此之外,还要一点好运气,尤其对于航运业来说。
出生于1912年的浙江舟山人董浩云,在南下香港之前就在大陆航运界已颇有名声。他不仅出身科班,十几岁时就考入航运业训练班,后来还娶了宁波籍航运巨头顾宗瑞的长女顾丽真为妻。这让他跟另一位宁波帮船王包玉刚不同:董浩云已经在航运界浸淫多时,包玉刚还在银行业里折腾。
香港是世界三大深水良港之一,在开埠后,港口进出口船只由1844年的538只,激增至1914年的2.4万只,这一时期载重量也同步增加。一战至二战期间,船只数量大幅减少,载重总量的增速却远远大于一战前。船只的发展越来越大型化,其载重能力与载重货物价值得以大幅增长。
世界造船技术日益更新,偌大的维多利亚港外国巨轮林立,而大多数华资船运公司还是以小货轮为主,做做短途运输。从上海南下避难香港的新一代华人们,开始在新的历史机遇下,把握机会悄然改变着香港航运业的格局。这里面就有未来叱咤香港航运界的董浩云与包玉刚。
此时国共内战接近尾声,但冷战形势愈发严峻。建国后,大陆频繁遭受西方经济封锁,朝鲜战争时期尤为严重。香港作为重要的物资通道,对于大陆的战略地位显著提升。突破港英政府的封锁,穿过布满水雷的台湾海峡,避开美国的巡洋舰,最终将货物运到朝鲜半岛,风险极大,收益也极高。
“有船就是印钞机!”当年为朝鲜战争运载货物的船主都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