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约50岁时,许爱周才购入生平第一艘货船“宝石号”,经营不到10年就成为名震华南的航运大亨。这固然得益于他本人出类拔萃的商业才干,但更离不开特殊的时空机运。
许爱周1881年出生在广东湛江农家,长大后与父亲在家乡开办了一家“福泰号”,专营粮油杂货。18岁那年,法国迫使满清政府签订《中法互订广州湾租界条约》,湛江地区从此变相沦为法国殖民地,荒凉萧条的城镇忽然涌入大量西洋人,许爱周的命运也因此发生改变。
法国看中了雷州半岛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,将广州湾辟建为自由港,大肆投资,修建码头、船坞,拓建公路,联通西南各省。短短20多年,广州湾在贸易拉动下成为华南重要的运输中心。
许爱周从中发现了商业机会。他先人一步,在湛江各地开设分号,以“周泰号”经销水产品,以“广泰号”、“天泰号”收购当地优质花生,制成“湾牌”花生油,经香港销往沿海各地,甚至一度远销美国西海岸;同时,许爱周在香港开设“广泰号”,批发洋货及大陆土特产,经湛江销往广西、贵州、云南等省份。资本扩大后,他与人合资,在广州湾开发商业地产和酒店,并取得美国“德士古”石油公司在广州湾的代理权。由于竞争匮乏,这些生意无不利润巨大,因此,许爱周身价急剧抬升,30岁出头就成为湛江地区首屈一指的富商。①【①参见香港《资本》杂志1989年12月刊,第86页,所载《许爱周家族发迹史》一文,会社等几大巨头联手制定游戏规则、打压中国对手,国内贸易商无不受制于此。许爱周为此头痛不已。他逐渐意识到,摆脱他人操控的唯一途径,就是创办自己的航运公司。】
春风得意的许爱周却有一件心腹大患,忧虑已久。进出口贸易严重依赖航运业,但民族航运业却长期掌控在洋人之手,所谓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”。这成为许爱周事业进一步发展的最大障碍。
清末,伴随列强入侵,英美日三国轮船公司不断扩张在华势力,逐渐垄断远洋运输和内河航运,几乎摧毁清朝漕运。北洋运动开始后,“官办”、“民办”之风渐起,轮船招商局、民生轮船公司、中华气船公司、粤航公司等大批本土公司应运而生,可惜资本薄弱、装备落后,根本无力与外资竞争。加上各级官吏搜刮勒索,民族航运业委实虚弱。曹文锦祖父曹华章就经常叹息:“中国人搞航运真是太辛苦了。几十年来战争不断,船常常被拉走,从没好好地做过生意。只有外国人的船,他们才不敢去拉,并且有特霸权住在中国内河及沿江、沿海的航运。”
直至1920年代,这一状况有增无减。英资怡和、太古洋行,日本邮船会社、日清汽船。幸运的是,许爱周并没有等待太久。
1931年,南京国民政府决意振兴民族航运业,在全国设立五个航政局,分管内河及沿海航线,华南航政局设在香港,统辖福建、广州、广西等华南诸省①【①参见《银行周报》第15卷第4号第6页。】。在此前后,香港至广州湾航线开通。许爱周的机会终于来临。他以广州湾为基地,创建“顺昌航业公司”投身航运业,斥资购入一艘“宝石号”货船,往来香港、湛江之间,打通贸易业与航运业。
抗日战争爆发前,许爱周旗下已拥有十余艘船只,航线拓展至上海、广州等地,初具规模。1938年广州沦陷,因是法租界,广州湾暂时免受日军侵袭,成为华南仅剩的几条交通要冲,许爱周趁机扩大规模,合资组建四家航运公司,购买或租赁船只,将大批物资经湛江运往西南各省。当时,国民政府已迁都重庆,大西南物资匮乏,严重依赖外部救援,广州湾成为最重要的运输枢纽之一。在日军攻陷湛江前,许爱周发挥了重要作用,奠定了他在民族航运业的地位。
日军投降后,香港人口暴增,物资紧缺,许爱周遂将事业中心移至香港。为顺应融资的需要,许爱周将顺昌航业注册为有限公司,购入大批货轮,开辟远洋航线,依托香港、广州湾及东南亚各埠贸易网络,到1950年代顺昌航业发展为香港最大的航运集团,许爱周也被尊为香港“第一代船王”。
将盈余资金投入实体生意之外,许爱周还是地产投资的一面好手。早在1920年代,他便涉足地产业,在广州湾参与填海造陆而掌握大宗物业单位。移居香港后,许爱周与嘉华地产主席彭国珍等好友合资组建中建企业有限公司,是香港最先涉足地产开发的华商。许爱周长期看好香港经济,奉行“逢低买入”的投资策略,在皇后大道、中环等重要地段购入大量物业单位和黄金地块,大多数开发为商业大厦,只租不售,坐享地皮升值之利。
许爱周身上展示出一个老道商人的远见卓识。他以航运业为盈利之源,地产投资为后续保障,两者互为犄角:航运业现金流动频繁,经营难度随规模升级递增,地产业资金流动性较差,管理难度低,充当“资本蓄水池”,彼此取长补短,家族财富获得飞速增长。
如果说财富是衡量一个商人事业成功与否的直观标尺,那么有操守的行商则可以极大提升一个商人的威信。许爱周所以成为香港航运界的领军人物,固然与其在航运业取得的卓然成就有关,更为关键的因素在于,他以一而终的操守与品行赢服众人,使之成为华商的表率。
民国初年,许多华商靠着捞偏门,办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