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有一位叫胡玺乾的士兵,被调到了县城,总觉得哪儿不舒服,找到机会向团长申请,又调了回来。

余刚始终“搞不清楚”,为什么对一件事的恐惧与无畏,可以在人的身上并存。但他相信,“你作为边防一员,你一次巡逻没去过,你由衷没那个自豪感。”

“遇到巡逻,马上斗志就来了,火苗就燃起来了。平时你没看他怎么样。”连队现任指导员母科说,这是体现一个军人价值的时候,留守者心里会窝火。

母科生于1988年,入大学时就是国防生计划挑选的后备军官。在他看来,中国军队是“for honor(荣誉导向)”,而雇佣军制度是“for money(金钱导向)”。

死神其实一直离得不远。余刚就曾在悬崖上救过人,最终两人抓住绳子悬在半空,死里逃生。

如果摔下去——“那么今天在这里跟你说话的就是别人了。”

在后来者眼中富于传奇色彩的杨祥国,曾47次与死神擦肩而过,13次救过人,也被人救过。他摔下被树接住过,下面只看得到细细的水线。战友张威被他救过多次。有一次张威丢了墨镜——这可能导致雪盲症进而遇险,杨祥国与他轮流戴一副墨镜,手拉着手行军。

“巡逻路上你把手伸出去,就相当于把生命托付出去了。”杨祥国说,跟这些人平时连电话都不常打,但彼此是在心里抹不去的。大家曾生死相连过。

2018年1月10日,西藏自治区,山南军分区边防某营官兵,执行巡逻任务的战士出征前。

这条路上的一个传统,不知始于何年,一直传到了今天:巡逻者每人左臂会系一根红布条。余刚说,红布条从实用角度是一个便于辨认的记号,同时在心理上是一个寓意平安的信号。以前物资紧缺,大家撕布条时都很小心。

前些年,连里的一个习惯是巡逻前让写遗书。遗书存在留给家人的“后留包”里。

杨祥国忘了写过多少遗书。他十八岁那年第一次留下遗言,很慎重地写了两封,一封给父母,一封给暗恋过的中学同学。十八岁的遗言里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:嘱咐爸妈保重身体,以及告诉那个有点像演员李若彤的女孩,他曾是那样自卑和懦弱而没有表白。

天长日久,他很快写到“没什么感觉了”。到后来不知还能写些什么,就照抄过去的遗书,换个日期。他记得别人的一封遗书里只写了五个字:“我一定回来。”

杨祥国带过的藏族士兵白玛坚增说,自己从没想过巡逻时牺牲,“我们都觉得肯定不会出事。”

“我没有想过是因为,随时都是准备着,没必要去想。”杨祥国说。

但一些做法表明他对这个问题有所考虑。他是独子,在父亲九年前因病去世后,他鼓励母亲抚养了亲戚家的一个女孩。

他解释说,每个人都会想到牺牲——就算不去想,不代表没有看法。军人本身就意味着牺牲,毫无怨言的那种。“自然而然的事儿你就觉得没必要想了。”

余刚并非独子,他承认做过最坏的打算:万一那一天到来,至少父母还有兄弟姐妹照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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