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就是罗成友,今年64岁,个子不高,腰杆挺直,双目炯炯,虽已两鬓染霜,仍奔走区县农村采访,署名“本报记者罗成友”的报道仍常见诸重庆日报,堪称重庆最高龄的一线记者。尽管他已退休,一般情况下不能再署“本报记者”,重庆日报还是给了他这份殊荣。

罗成友还有一个身份:滴翠文学社第一任社长。从300多公里外的云阳县采访归来的那个下午,他从上午的采访者变成了采访对象:

我是青木关镇关口村人,“文革”期间上的初中,喜欢写东西。有一次学校组织拉练,步行去红岩村参观,回来让每个学生写作文。结果语文老师在我的作文本上批:作文还是要自己写,不能抄袭。那一刻,我既感到委屈,因为一字一句都是自己写的,也感到骄傲,因为他的批评也可以“理解”为表扬。

由于家庭成分不好,我就没上高中,初中毕业回家务农,在生产队种喂猪的牛皮草。后来重庆罐头厂要来青木关发展,需要蘑菇当原料,生产队安排我去镇上种蘑菇,当蘑菇技术员。

到了镇上,有条件看到多种报刊。有空的时候我就写点东西,两年写了40多篇。那时有的报刊不用会给你退稿,虽然一篇都没发表,但退稿信接了一堆,搞得单位尽人皆知。这时,一个领导背后说:“他的稿子要能变成铅字,我拿手板心给他煎鱼吃。”

说实话,屡投不中,我也打算洗手不干了,但别的同事转告我的这句话,深深刺痛了我。我暗下决心,一定要写出个名堂来。当我写到60多篇的时候,终于有篇五六百字的影评变成了铅字,发在区电影公司主办的四开小报上。

后来,我在温室成功培育出香菇,这在重庆是最早的,兴奋得搬起香菇就往镇上的照相馆跑,抱着香菇拍了照,将照片和消息一起寄给重庆日报。三天后,重庆日报在第二版图文并茂刊出,这是我的第一篇新闻稿,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

1984年,青木关要成立文化站,由于我发表了几篇文学作品,也有一些新闻报道,小有名气,领导就让我当文化站长。当时的青木关属于巴县管,巴县师范学校、巴县四中等坐落在这儿,公教人员多,文化氛围浓。往前追溯,青木关也有文化底蕴,远的不说,抗战时期,重庆是陪都,国民政府教育部就在青木关办公,中央国立音乐院在此办学。

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热很快波及我们这个小镇。当时巴县师范学校的语文教师郭永明、凤凰小学的王新觉、青木关教办的陈显明、陶瓷厂工人李炼等人,都是文学的追求者。后来,郭永明、王新觉成为文学社的第二、第三任社长,陈显明很高产,李炼则成了我在重庆日报报业集团的同事,这些都是后话了。

于我而言,1986年1月18日,是一个难忘的日子。青木关地区42名文学爱好者,包括10多名青年农民,聚集在文化站那间破旧的屋子里,无记名投票,通过了文学社章程,选出了理事。由于我既是一位文学爱好者,又是文化站长,难以推辞地被推举为首任社长。

这个文学社的家可不好当:没有一分钱的经费,没有一块刊登作品的阵地,更没有专职的工作人员。于是,大家商定:经费,每位会员每年交两元会费,一年有80多元来买纸张办刊物。靠着一块刻蜡纸的钢板,一部文化站的油印机,文学社开张了,我们办起了每月出一期的《滴翠报》,每季度出一期的《滴翠》文学杂志。杂志出了10年,报纸至今仍在出版,第四版是副刊。

给予这个文学“婴儿”呵护的人太多太多,尤其让人难以忘怀的是社会的关爱。为鼓励文学社会员创作,青木关种花专业户钱发科、餐饮个体户周丽华、私营企业主苟正义,先后为文学社设立了“滴翠文学奖”和“滴翠新闻奖”。钱虽不多,总共几百块,但在清苦的日子里,几块钱奖金也是莫大的激励。

“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搞懂:钱发科文化程度不高,当时为什么拿出钱来赞助文学社?”发此疑问的是青木关镇党委书记王泓维,这位70后干部也是一位“文青”,初中时就写过得满分的作文——这篇作文的开头是:“物质上,我知足常乐;精神上,我不知足常乐。”他转战过4个乡镇、街道,唯独青木关有家文学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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